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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第1页)

初春的早晨,余寒仍未散去。冬不舍离开,眷恋地在大地上逡巡,妄图留下来过的痕迹。

我穿的单薄了些,凉意一丝丝一缕缕拐着弯往衣襟里钻。我却无暇顾及自己,只怕饭菜凉了,又将食盒往怀里送了送,冰得我打了个寒战。

等在他下朝回府的路上,约莫有半个时辰了。

“这皇帝也太不守时了!”我耐不住性子,腹诽道。

不知我敬爱的皇帝陛下是不是听到了来自我遥远殷切的期盼。没多久,一袭素衣自拐角处翩翩而来。

他并没有放慢脚步,只是天地万物在那一刻,都慢了下来。

他踏风而来,衣袍猎猎。黑发用素带草草束起,被吹得有些凌乱,几撮碎发不安分的想遮住眼尾那一点美人痣,但却还是让其探了出来。

一双眸子冷淡得很,总让我想起府中那潭无波的古井,幽深寂静。比起眼睛,我更喜欢他的嘴……

诶诶诶,嘴呢?啊不是,人呢?

待我回过神来,人已经走出去好远了。我转身三步并两步跟了上去。

“我……内个……温照尘!”

前一天晚上练到凌晨的话,这一打岔全抛在脑后了,亏我还为了给人家留下知书达礼的好印象,之乎者也的逼自己当了好半天文化人儿!

我温照尘活了十五年从未如此丢人过,脸上一阵燥热,窘地不敢抬头看他,将食盒塞进他手里就飞也似的逃回府了。

一溜烟窜进屋内,我捂着胸口好悬没让心脏跳出胸膛。

镜中的自己,脸颊两边不知何时偷偷染上了红晕,一直漫到耳垂。许是跑得太急了罢。

门口一抹青烟飘渺,盘桓在枝头,沁绿了树梢。草木知春,绿意藏不住。

我总觉着这抹绿好像在哪见过。蓦地想起,方才许昀开身后好像还缀着一颗……大白菜?

古有墨客兰花喻人,今有照尘白菜喻人,想来我也是有点文学造诣的。那人肤色极白,却着一身绿衣。翠绿包裹嫩白,打眼一看就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我愿称之为——白菜精。

那白菜精在一旁憋笑憋得脸通红,活像一颗被炒熟的白菜,还滋滋冒着响儿。

我欲哭无泪,一把将脸埋进手里。

如何挽回本小姐温文尔雅蕙质兰心的形象呢?在线等,挺急的。

被称作“白菜精”的这位,乃许昀开之父许守风的副将李忠洵之子——李雨歇,亦是不容小觑的风云人物。自小习武,年少成名,一把红缨枪耍得出神入化,枪法千变万化诡谲莫辨,电光火石间便可斩人于无形,令敌闻风丧胆。

李雨歇比许昀开早生两年,是军营里唯一与他年龄相仿的人。两人在这种情境下生出一种同命相怜的惺惺相惜之感。

李家世代效忠温家,到李雨歇这儿也不例外。许昀开帐中投棋布子,他便是他最重要的那步棋,为他冲锋陷阵。许昀开回京入朝堂,他便也告别生长的地方,不远万里随他赴京。

踏入将军府许昀开房内的那一刻,李雨歇便从方才那昂首挺胸阔步向前,一看就不好惹的靠谱侍卫,摇身一变成吊儿郎当的老不正经。挺直的腰板瞬间垮了下来,随意往桌上一倚,双手交叉环抱胸前,看着许昀开怀里的食盒一脸揶揄:

“我之前怎么从未发现你这么受女子欢迎?”

许昀开自动忽略了他的话,不动声色地抚了抚木制食盒边上刻的“温”字,赤褐色的食盒衬的本就纤长白皙的手有一种微微透明的病态之美。

李雨歇对许昀开选择性听到她的话这一行为已经司空见惯了,十分自然地又自言自语道:“原来这京城女子,也不全是无趣。”

让他没想到的是,这句话并没有如往常那般又石沉大海。许昀开神色不变,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轻轻说了句,“嗯。”

掀开盖子,许昀开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难得一见的,黑了黑。

只见食盒中横着一根巨大的人参,周围散落着星星点点的枸杞,构成了一副星空揽月图。

许昀开看了一眼就扣上盖子,将这碗“枸杞人参粥”推到离自己远远的地方,一声不吭看起了军书。

用李雨歇的话说“许昀开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他要放什么屁。”

旁人看不出,只道许家小将军无悲无喜无殇无悦,就要成佛了。但李雨歇知晓,他并非没有情绪,只是压抑惯了,那些大喜大悲只敢撕个小口细水长流的往外涌。

譬如现在,李雨歇就看出来,许昀开心情十分不悦。他虽整天插科打诨,但也懂分寸,知进退。见此情形,不便久留,于是乎一声不吭地跑掉了。

所以,没人看到,那面瘫面无表情地左右望望,确定周围没人后,先是净了净手,而后揽起袖子,珍而重之地捧起食盒,小口小口品尝那碗粥,严肃又认真的样子像是在品这副中药里加了几味引子一样。

“温照尘。”

这名字如她一般,明媚、清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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