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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群邪丧胆 当宴较绝 技扬名显万

    且说金华三英镖局冯氏三杰设宴款待谢云岳时,冯仲杰,觉察有人潜身屋上,即飞身扑上屋顶,听得来人自道名号,不由悚然一惊。冯伯雄、冯叔俊、谢云岳三人亦闻声纷纷跃上屋面,冯伯雄一见来人形象,不由微微变色,抢前一步,抱拳笑道:「原来是天南吴当家的驾临,冯某自思以往未与吴当家有何过节,莫非是替人找场来了?」

    吴智狞笑一声道:「凭你还值与吴某有过节,若有,早叫你去见阎王了,岂能活到现在,不错,吴某是为人找场来了,只为阁下出言无状,瞧不起我们这些非武林正宗出身的故吴某受了七煞手屈兄礼邀北上,为的是想见识见识你等自命正派门下,艺业有何超群拨俗之处,今晚吴某偶经此地,不想生事,好歹明日就可见个真章,怒不奉陪了。」说着一拱手,转身即要离去。

    「且慢」,一声清喝出自谢云岳口中。吴智转身来,见发声之人乃一年少俊美书生,不禁失声笑道:「小子,你有何话说?」

    谢云岳沉声道:「少爷瞧不惯你这副猖狂骄态,三英镖局岂能由你爱来就来,说去就去,你既来了,就得留下。」

    吴智狂笑一声:「小子,你凭什么将吴某留下?」

    谢云岳双掌一摆道:「就凭这个。」冯氏三英暗中焦急不止,心想这位老弟不知来人厉害。

    吴智听了更加狂笑不上喝道:「小子,阎王注定三更死,岂能留人到五更,本可留你活到明日,你今自己找死,可别怨我吴某手辣心黑不通人情。」暗中真气一提,踏洪门挥掌就劈,掌劲浑厚凌厉,中宫进招根本就没把谢云岳放在眼里。

    吴智这里狂,谢云岳更狂,眼见吴智一掌劈到,身形连动都未动,右腿一翻,一招「推山填海」,立掌当胸推出,「砰」的一声响处,吴智竟然被撞出五六步,足下屋瓦,哔啦啦碎了一大片,反看谢云岳渊峙岳峙,足下未见挪动半分。

    冯氏三英惊得呆了,最吃惊的还是吴智,刚才出掌,见对方年轻,只用上五成掌力,心想这就够你躺在床上十天半月,并未料到对方有这等淳厚的掌力,吃了哑巴亏不算,自己已撞退六七步,反观对方丝毫未动,意舒神闲,睁着晶莹双目瞧着自己,不禁羞愧难当,陡地喝一声:「好小子,真有你的,再接吴某一掌看看。」双足一窜,人如旋风般扑上前,眼看双臂一抖一甩,使出赖以成名的白虎掌,用上十二成功力,一招「五丁开山」劈到,其势宛若排山倒海,威力煞是惊人。

    谢云岳蓄意在今晚,震惊金华,一来激于兰姑娘一言,再者也乘此创名立万,早凝「弭勒神功」聚成一片无形劲气,护住全身,所以眼看吴智猛下毒手,依旧神色自如,微微一笑。冯氏三英见吴智用上「白虎掌」,一齐往后移退,纵见谢云岳尚垂手而立,井未出掌迎敌,摩云鹏冯叔俊大声急唤道:「老弟当心。」

    谢云岳还是微笑依然,吴智双掌推在离谢云岳胸前五寸处,只觉对方身外有一片绝大无形韧劲,迎着自己掌力,轻轻一收一卸。化掌力于无形,继又突变一股无形掌力向外反震,吴智大惊,赶紧收势往后撤掌,他那里快,谢云岳更快,右掌一掀一甩,吴智身形似筋云斗般被甩出二丈外的屋脊上,响声碎瓦乱成一片。

    谢云岳冷笑一声道:「我道天南四绝是什么人物,看来也不过尔尔。」

    吴智爬起来,双掌肿痛欲折,闻言怒极,颤声发恨道:「小子,你休卖狂,吴某一时大意被你所算,明日之会,尚不知鹿死谁手,得意什么。」说罢,身形一晃疾驰而去。

    谢云岳四人齐跃下屋顶来在厅内,金翅神鹰冯伯雄对谢云岳双手作揖道:「老弟,今儿算是开了眼界,老哥哥敢说一句,像老弟这种身手,目下武林中可算罕见了。」冯叔俊心想这位谢老弟,表面上浑金补玉,其实精华内蕴,十分难得,可惜兰姑娘与他不投缘,不然一双两好,岂非天造地设。

    谢云岳听冯伯雄赞语,不禁俊脸泛红,微笑言道:「冯大侠谬奖太甚了,你还没有看清小弟乘机取巧么,吴老贼的话并不虚假,确是一时大意失手所致。一上来老贼对小弟过于看轻,未用全力,而小弟真力已用上十成,才将他撞出,老贼二次进掌,被小弟先声而夺,气有点浮,足下垫劲不足,因屋瓦松脆,运动过重即粉碎,过轻则反力不够。老贼起脚本轻,又凌空窜起,力道浮虚,小弟当时并未反击,就是等他吐出掌劲至呈强弩之末时,再尽全力反击,侥幸取胜,不足为训,岂可称道,正如老贼所言,明日地面过招,鹿死谁手,尚未可知,话已说明,不是是遗笑二位高明么。」

    扑天雕冯仲杰大笑道:「此话虽然有理,但无论如何,贤弟总是自谦之词。」

    谢云岳笑了笑,这时兰姑娘又转出来了,她那时一赌气回房倒在床上,扯过锦被蒙头便睡,等镖伙传讯至内院,仆妇再急告兰姑娘时,已是太迟了。兰姑娘向冯叔俊问起了经过情形,冯叔俊─一说了,并对谢云岳赞扬备至,兰姑娘狠狠地双足一顿道:「可惜小妹没早知道,不然,不把老贼剁了才怪咧。」

    冯叔俊风她正眼都不瞧谢云岳一下,犹自厚颜强嘴,不禁笑道:「兰姑娘,你真狠,动不动就要杀人,到以后嫁了丈夫,夫妻一言不合,我看你也要剁他个大八块咧。」

    兰姑娘一听,粉面泛红,嗔道:「姐丈,你嘴皮子真损,为大不尊,看我去告诉妹姐不?」柳腰一扭,旋风般冲往后进去了,冯氏三英大笑。

    各人又闲谈了一阵,三英即陪谢云岳去在花园一间精舍,冯伯雄对谢云岳说:「贤弟,你看这里还满意么?」

    谢云岳见这精含一连两间,后面一间是卧室,前者为书房,布置得清雅脱俗,兰桂数本分搁在花架上,幽香缕缕触鼻,四壁挂了八幅唐人山水花鸟,无不栩栩如生,书架上摆有数十部古本册籍,牙签琳琅,精致美观,谢云岳满喜极了,连声称谢,言谈数句,方始作别。

    当晚,谢云岳躺在榻上不住地寻思,想起自己从离开弭勒峰后,与武林中人交手,已达四次,连一个差强人意的对手都未遇上,澜沧双煞,五毒真人,天南四绝的吴智,均为当今武林中有名号的人物,却未料手底下如此稀松,看来自自所学大可与武林中各派着名人物一争上下。

    天南四绝在弭勒峰时,即从明亮大师口中得悉四人为桂黔青龙会的青鸟香主,行事狠毒,从不留下活口,故得四绝之名,武功除会首一杖镇天南及会中数名高手外,就数他们能为最高,吴智如此,其他三人想亦强不到哪里去。不知四绝同来金华也未,明日之会,若无其他高手三与,则稳操胜券。又想起兰姑娘,无理取闹,实在令人难以忍受,燕山神尼也是佛门中人,怎会造就成这等骄妄的门下,实令人费解,往后住在镖局里,还得多避开她一点,免误会成仇,想至此处,不觉朦胧睡去。

    天尚未大明,谢云岳便自醒来,盘膝把归元吐纳坐功凝运一遍,方始起床,不一会儿,冯氏三英一同进来,互道了声早,即邀他去前厅用早点,江南人早晨喜欢吃大米稀饭,或小笼包饺,桌上已摆好四色精致小菜,一碟清蒸陈腿,一碟松花皮蛋,一碟红糟香蝶,一碟板鸭,及两笼包饺,几上则又放了一大锅稀饭。

    这时兰姑娘出来了,穿着一身墨绿芧黑锦缎丝棉紧身褂裤,脸上薄施脂粉,见了谢云岳讪讪一笑,谢云岳也笑说:「兰姑娘,你早。」两人经过一晚,好像昨晚不痛快的事已完全消失了。

    席间冯伯雄谈起最近武林中出了几个后起之秀,什么小白龙葛天豪、天罡剑东方玉琨、黑面摩勒姜宗耀,还有一个女子的称作「凌波仙子」罗湘梅,都是上乘人材,几年来做了好几桩轰动江湖大事,传遍大河南北,如今数上谢老弟,想起我等都老了,不足于力争上游,这一时代属于你们年轻人的了。

    谢云岳只笑了笑,那兰姑娘鼓着一张小嘴,说:「什么后起之秀,往后遇上了,小妹倒还得问他一问哩。」听得冯氏三英直皱眉头。

    忽然庭外人声哔然,笑语哈哈,原来镖师闻得昨晚贼人生事,均跑来看看。稍时,庭外拥进四五人,谢云岳见来人均是四十上下精壮汉子,其中一人豹头环眼。太阳穴微微凸起,似是内功颇有根底模样,三英与谢云岳─一介绍,四人都是三英镖局一流镖头,赛尉迟李英,左臂金刀胡少清,钩镰枪鲁仲元,豹头环眼汉子称作八卦耿良,谢云岳连稍久仰,幸会,四人一早就闻得镖伙说这少年击伤天南四绝,此刻见他文质彬彬,意甚不信,口中仍说:「谢少侠,夜来多承义伸援手。」

    八卦手耿良对金翅神鹰冯伯雄说:「总镖头,七煞手屈申约斗何地?」

    冯伯雄笑道:「约在城厢小校场之内,我们这就去了。」随命镖伙备马,一行九人乘骑往小校场而去。

    小校场在城西,其时天下承平日久,八旗官兵,习于安逸,春秋两季阅操都免了,校场荒废已久,无人整理,乱草没胫,闲无一人,众人近得场内,同在检阅台侧、马桩前下马,众人见四周静落落地,马叔俊不觉笑道:「大概昨晚吴老贼吓破了胆,又听说追魂判谢老前辈在江山现踪,那还不闻风远遁,依我看,八成不会来了。」

    金翅神鹰冯伯雄摇摇头说:「那倒不见得,七煞手屈申也是桀鹜不驯的人物,既敢约斗我等,必有所恃,须知追魂判谢老前辈也不是武林正宗出身,他借此出师,谢老前辈必不会伸手多事。」

    众人俱默默无声,谢云岳独个儿负手仰望校阅台檐柱的对联,只是字迹斑剥陆离几乎看不出来,吟哦推敲。兰姑娘抿嘴一笑,低头向冯叔俊说:「姐丈,看这书呆子。」马叔俊瞪了她一眼,谢云岳听是听见了,依旧负手长吟,神色自若。

    蓦然间,校场口泼刺刺冲进十数骑人马,待至近前下骑,谢云岳瞥眼一看,见来的共十二人,高的矮的老的少的各色人等全有,头里一个,瘦削身材,白净脸膛,大眼睛,留着两撇山羊胡须,四十上下年纪,斜搭着一柄砍山刀,冲着金翅神鹰冯伯雄抱拳道:「冯大哥,小弟朱仁先与大哥本无什么梁子,只为不念大哥轻说我等均非武林名门正派出身,故而今日小弟约来数位不属于任何派别的武林朋友,彼此印证印证,点到为止,一来不伤和气,二来也可请大哥见识见识我等左道旁门之学。」说着,哈哈一阵长笑,听到耳中分外不舒服。

    金翅神鹰冯伯雄笑答:「朱兄,本来为着一句闲话,劳师动众,搅起是非,殊觉不值,现在事已至此,多说无用,就请哪位下场赐教吧。」

    昨晚天南四绝白虎星君吴智也在对方的人群中,一双贼眼不住地瞧着谢云岳,眼神中露出了无限怨毒,此时一闻冯伯雄出言,即闪进场中厉声喝道:「姓冯的,昨夜吴某一时大意,被小狗所算,叫那小狗出来与吴某见个真章。」反手一搭,「克朗」一声,背上长剑已然出鞘。

    谢云岳心里可火了,从出世起没有人叫过自己小狗,正待进场,兰姑娘已先奔进场中,叱道:「老贼,姑娘昨晚没在场,不然,哪会容你活到现在,像你这种恶徒,姑娘今天便要教训教训你。」

    白虎里君吴智气得狂笑不止,狠声言道:「我姓吴的成名已二十年,还没见过你这么无礼的女娃儿,你要在我剑下走出五十招,姓吴的扔剑就走,算是江湖上销了我这一号。」

    兰姑娘哼了声道:「姑娘根本就没听过你这一号。」说着手中剑分心就刺,吴智冷笑一声,错出一步,右腕一翻一撩,向姑娘右腕脉门截去,这一招出手奇疾而稳。

    兰姑娘吟吟一笑,撤剑旋身,让过来招,右手剑又出,一招「漫天风雨」,只见周围两丈内满是剑浪,绵绵指向吴智浑身重穴点去,凌历的劲风逼得吴智连连后退,使吴智不禁大为心寒,自己横行天南,少有敌手,不想昨晚吃瘪于乳臭未干小子,如今撞上这黄毛丫头,这一场若不获胜。这张老脸摆到哪里去,于是一收丹田真气,使出「白虎三绝」剑一招,但见剑光翻飞,身形飘忽,满场具是银虹人影。

    谢云岳负手凝视两人比斗,兰姑娘这时斗得性起,使出镇山剑术「牟尼降魔」二十八招,此为燕山神尼穷三十年研磨创出,一招一式莫不含有极大威力,兰姑娘虽然只有六七成火候,但也凌厉无比,施展开来,寒光耀眼生花,隐含风雷之声,白虎星君吴智非但一招送不进去,竟被她剑影围住。

    谢云岳知这场兰姑娘是蠃定了,又移眼默察对方其他十数人,其中两人甚是注目,一个身形魁梧老者,腰背微显怄偻,虎目狮鼻,掩口长须,着一袭黑袍,手掌特大,心料此人可能系七煞手屈申,另一人,瘦长马脸,白净无须,双目洞凹,神光通露,两太阳穴高高凸起,嘴角时存一丝诡笑,背插长剑,虽不知是何人物,但看得出是一内功精湛阴狡之徒。

    兰姑娘昨晚听说谢云岳轻而易举地就击退吴智,故尔今日遇上吴智,非要吴智伤在她手底不可,她这一恃强,可把白虎星君整苦了,姑娘手中这把剑,名唤「秋霜」,切金断玉,吹毛可断,剑芒圈在吴智身上,一件灰衫割得七零八落。

    白虎星君吴智这一份恼忿,可真是够瞧的,须眉怒张,三角鼠眼圆睁,差不多迸出火来,手中剑一紧,刷刷刷急出三招,突化三道光墙,足下垫劲,凌空窜起,身在半空,手中捏实五支白虎钉,厉喝一声:「贱婢拿命来。」说着,白虎钉像朵朵梅花分打兰姑娘重穴,疾如电闪,从空罩下。

    这白虎钉是吴智轻易不用之暗器,长仅三寸,脆铜打成,钉身中空藏三十六枚牛毛芒针,蕴有剧毒,对方若明底细,以轻巧身法闪进,还则罢了,倘用兵器格打,或伸手接拿。脆铜一碰即断,芒针受压力即似芒雨般射出,无法躲闪,一着人身,浑身发紫,毒气攻心而死,端的厉害。

    兰姑娘见吴智凌空窜起,心想:「你这是找死。」莲足一点,如影随形地拨起,剑出一招「天龙降妖」,匹练惊天的直取吴智双足,蓦见五丝白光向自己罩下,一上一下两下里都是急势,无法闪过,兰姑娘长剑变招,漩起一扇光幕迎往五支白虎钉,只差毫厘就要撞上,突然远处一声断喝:「这碰不得。」随着两股猛烈劲风打到,把兰姑娘及吴智两人分别掀在五六丈远处,白虎钉经姑娘长剑一格,登时断却,钉内所藏芒针经劲风一击,似花雨般齐打往地面蔓草中,落处,绿草瞬即萎黄,可见针毒之厉害。

    只见来人为一身材高大和尚,面如古月,慈眉朗目,白须飘拂胸前,望之直似一尊古佛,迳向吴智身前含笑道:「吴施主,你我昔年曾有一面之缘,料不到事隔不久,施主就忘却向屠龙居士所许下之誓言么?」

    白虎星君吴智被劲风掀出,踉跄数步,方才站定,举目一望不禁心胆俱寒,来人是少林高僧法华大师,昔年自己在桂南道上,拦劫一位退休官员,正时得手之时,恰遇法华大师及屠龙居士出手,自己不敌,打出白虎钉,又被屠龙居士破除,复身负重伤,为得白虎钉太以狠毒,屠龙居士,要点自己死穴,经自己苦苦哀求,又得法华大师婉说,才许誓永不再用白虎钉,方始放走自己,今日率尔施出,不想半路又杀出法华大师来,一阵羞愧击上心头,面上红白互现,半晌答不上话来,愕在那里。

    金华三杰冯氏兄弟,见本门帅伯莅临,不禁大喜过望,正待上前见礼,七煞手屈申一跃而至,向法华大师冷冷说道:「大师何人,莫非你也想卷入这是非中么?」

    法华大师莞尔笑道:「阿弭陀怫,老衲法华一外之人,四大皆空,一尘不染,有何是非可言,方才不原见白虎钉伤人,始予出手,奉劝施主,不要以些许小事竟尔成仇,老衲以我佛慈悲为念,双方还是和好息争了吧。」

    七煞手屈申听了,桀桀怪笑不止道:「也好,冲着大师一句话,叫冯氏兄弟过来,磕头赔罪,屈某等抖手就去。」

    这一句话,把冯氏三英气得面上变色,扑天雕冯仲杰抢出场内,向法华大师道:「师伯,这事您老暂且别管,究竟七煞手艺业有何惊人处,伸量出来看看才使人心舒。」法华大师慈眉一皱,不作一声退出场去,兰姑娘赶过来谢了,法华大师执着兰姑娘的双手,问长问短。

    再说冯仲杰掉头向七煞手屈申冷笑道:「今日之事是你门下来仁先挑出来的,想不到他竟龟缩而不出,真正无耻已极。」

    七煞手屈申闻言面上一红,怒视了冯仲杰几眼,回首唤道:「仁先,你出来,金华三杰手底如何,可自已打点看,别替师门丢脸。」

    冯仲杰哼了一声,朱仁先红着一张脸出场,冯仲杰长剑一指道:「朱仁先,咱们不用说废话了,手底下瞧吧。」

    朱仁先也不答话,砍山刀急出连挥,刷刷刷一连三刀,一招「三花聚顶」向冯仲杰劈去,冯仲杰不愧为少林高弟,缩腰身挫,一个旋步,反臂推剑往朱仁先腰部截去。朱仁先眼见出招落空,又见对方长剑直抵腰际,吓了一跳,砍山刀往下一封,足下用劲一点,倒翻出丈馀,身后冯仲杰如风赶到,长剑下指,朱仁先砍山刀往上一搭一撩,这一撩用尽平生之力,照说应该把剑撩开,哪知非但不能将剑格退,只觉对方剑身重若山岳,继往下压,可把朱仁先惊得冷汗冒出,一个「懒驴打滚」让开,扑天雕冯仲杰一声轻笑,长剑变招一引,点前胸划双肩,一招速攻朱仁先三处要害。

    朱仁先眼见青光耀眼,砍山刀往上一封,却已闪避不及,被冯仲杰长剑挑着左肩,划破一条五寸伤口,鲜血渗出,冯仲杰得手后,也不为已甚,退后一步收剑冷笑道:「就凭这么点艺业,竟敢挑惹是非,念在尚有旧谊,饶你不死,去吧。」朱仁先惊魂方定,望了冯仲杰一眼,右手抚肩,面色灰白退出场外。

    七煞手屈申见自己门下不出三四招,败得如此惨法,暴跳如雷,就要跃身下场,站在一旁的瘦长白脸汉子拦着说:「屈兄且慢,且让小弟接下这一场。」嗖的一声,捷如惊鸿般飞出,轻飘飘地往冯仲杰面前落下,满脸诡笑道:「适才观阁下出手非凡,在下江湖小卒神剑手施元亮愿请赐教。」

    此语一出,三英镖局这面均大吃一惊,知施元亮是点苍派嫡传弟子,后来又不知从谁处偷学,一身内外掌剑功夫,都有极深的火候,年甫四十,即已名震武林,习性好色好杀,金翅神鹰冯伯雄对众人说道:「我看老二接不下这人,不如┅┅」

    谢云岳这时接口道:「冯大哥放心,小弟担保冯二哥有惊无险。」冯伯雄听他说,知道一定有所恃,不由放下心来。

    这时两人已交上手,只见神剑手施元亮果然不凡,身法轻捷,剑术诡异,长剑施展满是寒光剑影,反见冯仲杰用上少林秘传「达摩十三剑」应敌,一招一式稳练精札,两人都是一发即收,遍场游走,转眼三十馀照面。却见施元亮哈哈长笑,身形一拨,跃起丈馀,反剑一记「拨草寻蛇」,疾若奔电,冯仲杰已是身往前倾,眨眼不见对方身影,就知不妙,忙顺势向前一跃,欲让开这一险招,哪知施元亮也快,如影随形嗖地又出一剑,「毒蛇寻穴」,直点后胸。

    眼看冯仲杰就要伤在剑下,陡然间一声长啸,谢云岳如飞鹰搏兔,凌空扑到,抖掌下劈。神剑手施元亮骤闻啸声,一怔神出手略慢,但见人影随着掌风飞得,他顾不得再取冯仲杰,长剑往上一架,迎击谢云岳来势。谢云岳单掌下击,却见施元亮举剑硬架,右掌变击为敲,猛喝一声:「撒手。」一柄长剑被他一掌震飞出七八丈外,似一溜青蛇般没入乱草中。

    施元亮整条右臂震得隐隐作痛,一见来人却是十八九岁俊美少年,顿时怔怔地望着,心惊这少年是何人门下,内力如此纯厚强劲,当下谢云岳含笑道:「阁下即有神剑手之名,怎地挡不起在下一击?」

    神剑手施元亮听他出言讥讽,登时把脸一青,分外难看,嘿嘿冷笑道:「尊驾不按江湖交手规榘,暗中偷袭,施某虽被所乘,却有点不服。」

    谢云岳俊目一扬,笑道:「你说的交手规榘,谢某不听那一套,瞧得谁不顺眼,谢某就要出手,像你这种下三门匪类,配说江湖规榘吗?你既不服,捡起剑来再比再斗。」

    神剑手施元亮气得狂笑道:「施某虽不才,也不能称作下三门匪类,以你这小小年纪,就如此的卖狂,施某就得教训你下次可再放目中无人。」说着,腾身一窜,在乱草得捞回长剑,复又一个「鹞子翻云」翻在原来位置上站着,长剑一抡道:「请亮剑吧。」

    谢云岳双掌一扬,道:「谢某就以这对肉掌陪阁下玩玩吧,像阁下这点玩艺儿,尚不够资格令谢某亮剑。」

    神剑手施元亮被谢云岳气得简直是面无人色,浑身颤抖道:「施某出道以来,还没见过这样猖狂人物,好,看剑吧。」施元亮有自知之明,掌上功夫尚没有用剑来得精纯,他这一用剑,心知对手心有过人功力,小心地出招,点苍号称七大剑派之一,但自己又从一隐名怪杰处学艺,将本门剑术渗以诡异招术,更具威力。

    长剑使开,与刚才对冯仲杰又自不同,一式三招同出,碗大的三个剑花分点谢云岳要害重穴。只因一式紧接一式,但见满场俱是银花青芒,谢云岳仍是气定神闲,出手犹如穿花蝴蝶般,专向剑隙处伸手,刹那已是二十馀照面,突闻谢云岳一声长笑道:「谢某已伸量阁下二十馀招,神剑之名,不过尔尔,谢某现在要得罪了。」手法一变,将「轩辕十八解」施开,指端透劲,扬脆就打,左掌「分光掠影」望施元亮剑尖疾拿,施元亮心想:「你这只是找死嘛。」

    心念未了,手中长剑尖端已被对方五指捏紧,只见谢云岳左腕一抖,「堂」的声音,一柄青铜剑拦腰折断,随见谢云岳右掌并指,疾点自已左胸「章门」穴,拦已不及,只觉一溜劲风袭中,胸间气涌血翻,不禁踉跄摔倒于地,谢云岳手执半截长剑望施元亮眼前晃了一晃,脸上带着轻屑之笑道:「这也配称神剑吗?」反腕一撩,半截剑身如电射般,钉在校阅台顶柱梁上,笃的声响,迳可盈尺的梁木插个对穿,这一份绝世功力把满场的人均看呆了。

    先前谢云岳出展「轩辕十八解」招数,仅两招就将施元亮伤在掌下,这是什么招术,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哪知「轩辕十八解」是绝传了几千年的盖世武学医术,连少林德望武学俱隆的法华大师均未看出来历家数,及见反腕撩剑,功力能如此者尚未一见,连倔强素来不服人的兰姑娘也看得心服口服。

    神剑手施元亮强忍着伤疼,缓缓立起身来,咬牙道:「施某只怨投师不高,学艺不精,输得心服,施某斗胆代邀尊驾随时光临点苍山,施某虽不才,不配用剑,但敝派能为高过施某的人,不胜斗量,尚望尊驾不吝赐教,施某就此告退。」

    谢云岳剑眉一耸,哈哈大笑道:「区区点苍山,谢某尚未放在眼中,阁下既敢代贵派邀请,谢某就敢接下,无奈谢某现时有事,烦你上覆贵派掌门,就说谢某五年以内必往拜山,去吧。」说着双掌轻轻平推,施元亮突觉一股巨大的劲力一托,身不由已地飞将出去,赶忙施展千斤坠身法下沉,就这样也被送出五六丈外,落地后只觉这少年武学甚是可怕,足不点地地鼠窜而去。

    谢云岳见施元亮走后,面顾七煞手屈申微笑道:「姓屈的,现在轮到你了,这桩事本因你而起,你可不能袖手不管。」」

    七煞手屈申眼见这少年人艺震全场,自己与神剑手功力相比又高不了多少,估量不敌,既然人家指名叫阵,焉能不出,只是话说得太难堪了,不由气往上冲,嘿嘿冷笑道:「尊驾果是艺业不凡,但绝不能如此目中无人,不错,这事是因屈某而起,起源祸始,还不是金华三杰自视过高,瞧不起我等非名门正派出身才引起这场事故。」

    谢云岳轻笑连声道:「原来就是为的这一点薄名细故,阁下就挑起这等门户派别之见,似此演变下去,能保不引起武林无边纷争么?就拿在下谢某来说吧,也不是出身名门正宝,照你说该与你们狐鼠一党,要知朋友口角交恶,无非因细故争论而引起,若明理之人,事了扪心自问,恕曲谅直,莫不心平气和,似令高足市井狂徒,识见浅陋,反颜成仇,还有可说,怎么以阁下望重德尊,竟耳软心仄,混淆事非,遽而蛮触相争,谢某为你有所不齿,本应予以重惩,但念你老悖错韣,始网开一面,趁早滚吧。」

    七煞手屈申横行绿林,早养成拗性骄骨,哪还听得进这样的讥骂讽笑之语,不由怒上加怒,双目喷火,狞喝道:「好小子,你也配教训老夫。」

    谢云岳见他不听规诫,还责骂自己小子,情不自禁地激起杀机,面色一寒,沉声道:「老贼,叫你滚你不滚,这是你自己找死。」

    七煞手屈申狞笑一声道:「未必。」双掌暗中已是含劲,蓄意效搏浪一击,不中则勇身急退,他哪知杀星照命,心机白费,老贼「必」字音还未落,双掌嗖地平推,出手犹若奔电,掌动将五丈方圆罩没了,只见蔓草齐被劲风向四处偃倒,声势煞是惊人。

    只见谢云岳单掌向外轻轻一挥,「弭勒神功」已自发出,这「弭勒神功」端的是佛门威力无伦的绝学,发出之时无声无形无相,随本人之意念可轻可重,七煞手屈申也是该报应,七煞手尽平生之力击出,被「弭勒神功」一反震,屈申一个庞大身躯,似一头黑鹰般,平空飞起翻了两翻,落出去十馀丈,跌下去,贼党大惊失色,齐身奔往老贼跌落处,却见老贼屈申五官迸血,气若游丝,双腕齐掌而折,一见就知伤势沉重,纵有九转仙丹也是枉然费事。

    七煞手徒党,架起老贼,场面话也不交代,一声胡哨鼠窜而去,只剩下白虎星君吴智尚留在场上,狠狠地打量谢云岳几眼,才转身几个起落,已落在校场之外,一场漫天风波,转眼风平浪静,谢云岳凝视匪徒狼狈而逃的身影逝去,不禁微微无声地叹息,负手仰望云天,不禁移神而立。

    这时三英镖局诸人均涌往谢云岳身前,法华大师微笑向谢云岳问道:「少施主,敢问方才少施主轻轻发出一掌,莫非是你佛门中已将绝传之无相金刚禅掌么?」

    谢云岳注视了法华大师一会儿,摇了摇头道:「大师慧眼不差,只是在下适才发出掌力,比之大师所说「无相金刚禅掌」,犹如小巫见大巫,不可以道里计,在下哪有这慧根宿缘,若大师不嫌下愚,还望指点一二才是。」

    法华大师听了,忙道:「老衲哪有这高的功行,连本门三位长老亦不过稍窥其门径,前见少施主出手,颇似「无相金刚禅掌」,故尔动问。」

    谢云岳微笑也不再言,暗忖:在宝华山时,曾闻恩师提及,这「弭勒神功」与「无相金刚禅掌」同为佛门绝学,但「弭勒神功」较「无相金刚禅掌」更有威力,大小收发可随意念而动,不比「无相金刚禅掌」易发难收,法华大师当然不识。

    一场迸发的战事被平息了,众人上骑缓行回至镖局。三英镖局大厅内,热闹极了,华宴盛开,猜拳行令闹酒喧笑之声,隐隐传于户外,路人不知道内情的,却以为镖局内有什么喜事。金华三英从小校场返来后,就催促下人准备酒宴,而且这酒宴专为法华大师而设,府城内几家镖局镖头,及家居的名武师均受邀而来,因为三杰陪含深意,均想乘此把谢云岳表扬一番,这是武林中一种不成章法的规榘,借此一宴把名号传扬开去,若这人并无实学,也可以谎邀虚名一些时。

    席间,昨日才从苏北徐州返来的重义镖局的总镖头,铁面云长黎世麒笑道:「目前,武林中转动了两件大事,一是谢少侠在金华击毙七煞手屈申,另外的一件就是追魂判再现江湖,小弟从苏北回来,路过高邮,轰闻隐居高邮湖畔多年的昔日绿林巨盗三手蜈蚣伏令铎被追魂判杀死,与前数月在赣澜沧双煞死状一模一样,被金刚指力洞穿前后胸,最妙的是两者均姓谢,一老一少,同时辉映武林。」

    金翅神鹰冯伯雄惊问道:「黎兄,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前天晚上听说追魂判在江山五燕帮总堂诛杀桐柏山五毒真人,怎么追魂判形踪不定,难道他想把那当年三加暗袭之人查明,─一除掉么?」

    黎世铎道:「这是四天以前的事了,小弟因急于赶返,亦未留意去追询此事,以追魂判那份绝世轻功,两日内从高邮赶至江山,当非难事。」

    太极门名武师兰江钓客杨春霆叹一声道:「从高邮中间道至江山,少说也有五七百里路,涉水攀山两日间赶达,真是神乎其技了。」

    谢云岳听得他们说,其父追魂判在高邮戳杀三手蜈蚣,不觉猛然一震,眼中突然现出夺人的神采,望了黎世麒一眼,暗忖:「澜沧双煞与五毒真人本我一人所为,怎么在高邮又生这事,莫非另有其人借先父之名,逐其借刀杀人之恶计么?」沉思一刻,恍然大悟:「这必是拜兄雷啸天所为,此事只有他一人知得,敢情三手蜈蚣亦是当年三加暗袭我父敌人之一,故效我手法将他除掉,嗯,一定是他所为。」

    这时,只听少林法华大师道:「阿弭陀佛,追魂判谢大侠当年所行所为,虽立场公正,但似殊处置过分,湘东之败,亦种因在此,出家人最重因果,谢大侠如幡然悔悟,知其一生所遭遇系由于始基不慎之敌,此则不啻为当头棒喝,可惜斯人复出,较前所为尤有过之,似此不知韬光隐晦,力盖前愆,恩怨相缠无尽,真令人惋惜。」

    谢云岳听法华大师对他亡父颇表不满之意,不禁愤然道:「大师岂不知除得一恶人,即种得一份善果,过去谢大侠所为,还不是除恶扬善,锄暴安良,正合我辈武林中人侠义宗旨,这又有什么不对?」

    法华大师微笑道:「谢少侠所说,并没有什么不对,老衲所说也并没有什么不对,多造杀孽,多种苦果,不过自寻烦恼而已。」

    还是八卦手耿良眼看两人,一老一少彼此不相让,将成不了之局,接口说道:「谢少侠,你与施元亮订下五年之约,你到是什么时候去呀?」

    谢云岳闻言微笑道:「这到拿不准一定何时,反正五年之内我必去就是。」

    兰江钓客杨春霆道:「点苍是当今武林中号称为七大剑派之一,说实在话点苍也出了几个能手,平时睨视武林,目空一切,谢少侠能给咱们出出气也好,只是谢少侠到时要找几个帮手,单人独马那怎么成。」

    谢云岳笑道:「我并没有说到时不找帮手,只不过自已的事,何必拖累朋友呢。」

    兰姑娘坐在谢云岳对过,不时地把目光瞧在谢云岳脸上,谢云岳佯作不知,有时撞上就赶紧他顾而言,兰姑娘心中暗暗生气,故意挑逗说道:「谢大哥,刚才你与神剑手施元亮对手时言说,他尚不配使你亮剑,究竟谁才能配嘛?」

    摩云鹏冯叔俊闻言大急,暗气这位小姨这么不知分寸,只见谢云岳朗声大笑道:「我不敢说谁配谁不配,只因初出江湖,阅历甚浅又不善辞令,不过见姓施的并无真才实学,也敢混充什么神剑,气气他而已,老实说我至今仍未找得一柄趁手兵刃咧。」

    兰姑娘星眼一斜,娇笑吟吟道:「那么,小妹这柄剑么,不然小妹这柄剑送给谢大哥用,倒是顶合适不过。」

    这一来把俊美的少侠谢云岳缠得面红耳赤,答应不是不答应也不行,神情尴尬得很,讷讷说不出话来,冯叔俊在旁急怒交加,本想大声斥责,但当着众人面前,又不好明白说出来,强忍着笑道:「兰姑娘,只听得你唠叨,少说几句不成么。」

    兰姑娘抬头一望,见姐夫颈红脖子粗,不知是急成这模样,还是酒醉,小嘴一撅,嗔道:「哟,人家谢大哥还没说话,要你急得这样。」冯叔俊摇摇头,对兰姑娘翻了翻眼,又望着谢云岳,神情似是无可奈何,谢云岳轻轻一笑。

    这时谢云岳内心对兰姑娘观感上是有些厌恶,其实兰姑娘对他在心田中已滋生爱意,却被倔强的性儿害了她,这就是孽,孽海无边,若不猛然回头,就须继续沉沦下去,可惜两人都是性傲,谁也不能出声下气忍让一点。

    席间法华大师谈起这次南来,是掌门人派他去莆田少林下院作五年一次例行巡视,路经金华,想起冯氏师侄三人十多年未见,这才碰上了这场比斗之事,当又抚髯微笑道:「谢少侠,适才观少侠出手身法,必然是我佛门中所授,令师若不是得道高僧,亦为世外高人,老衲黍为少林一脉,武学一道,自信尚有少许心得,现少施主年未双十,而功力弭深老衲风技心喜,有意与少侠对折三招,以资观摩。不知接纳否?」

    谢云岳虽孤傲乖僻,但自幼受明亮大师饫陶,极知尊老礼让,闻言不迭连声推辞道:「晚辈萤末之技,怎敢见笑大方,我看还是免了吧。」

    法华大师尚未开口,兰姑娘竟幸灾乐祸道:「谢大哥这点面子也不给法华师伯吗?」

    兰姑娘这着真绝,更使谢云岳恨透了,冷冷地望了兰姑娘一眼,缓缓立起身来,众人见状,同时离座,纷纷走向练武场去,谢云岳与法华大师领头,镖伙引路,冯氏三杰殿后细声斥责兰姑娘,只听兰姑娘不停的格格轻笑。

    下得场后,谢云岳拱手向法华大师笑道:「还望老前辈留情一二。」说罢即与法华大师相距一丈,东西对立,法华大师点头笑道:「老衲不过见技心喜,又非真个比斗,少侠,你请吧。」

    谢云岳闻言微笑也不再说,双掌合什,「莲台拜佛」,轻飘飘地挥出一招,法华大师知他礼让,笑道:「如此老衲有僭了。」撤身游走,走了两匝,双掌一掀,「达摩九式」中「风起云涌」一招打出,劲风如一堵钢墙般往谢云岳身前推来,这达摩九式是少林镇山不传之秘,仅只四大长老会得,一式九招,用禅斗真气展出,威力绝伦。

    谢云岳见法华大师推出一掌,只觉劲风袭体,虽然是有弭勒神功护身,仍有压力紧迫之态,但他并未考虑反击,让过三招也就算了,身影一晃,翻在大师的身后,哪知身形尚未落地,法华大师旋风般转身,又推出一招「雷震九霄」,劲势比前招更强。

    谢云岳身未落地,见法华大师再次出掌,复双足一踹,又拨起两丈左右,法华大师又是扑空,暗惊这少年好俊的七禽身法,谢云岳凌空个千斤坠,落在原位笑吟吟地说道:「老前辈,还有一招了。」

    法华大师虽是佛门中人,修养有素,闻言也不由心中微气,暗忖「达摩九式」是本门镇山秘学,如今在这少年面前,两招均未见功,传扬出去,少林名望何在,神情一肃,说道:「老衲要得罪了。」凌空腾起,双臂一抖,身往前俯,两掌一上一下打出,右掌斜翻一招「金刚降魔」,疾搭谢云岳左腕脉,左掌五指微曲,一式「兰花手」扫向气海穴,两招均是凌厉无情,如风电闪,看着仅只两寸就要搭上,旁观者却替谢云岳捏─把汗。

    却见谢云岳微微一笑,未见他怎么动,身形已飘后五寸,双掌疾出,施展奇门绝学「轩辕十八解」,两手拾指聚劲疾点法华大师穴位,双方都是急势,法华大师竟然已撤招不及,蓦觉掌心一麻,浑身真气松散,懒洋洋地半点力都使不上,法华不由自主身往前冲,谢云岳双掌微托,一股无比的潜力将法华大师稳住,只见谢云岳抱掌笑道:「老前辈,三招已过,承让了。」

    骤看之下,两人功力平分秋色,谁也胜不了谁,谢云岳刚才施出轩辕指法,恰被法华大师僧袖扫住众人视线,均未瞧出,又谢云岳发出潜力将大师身形稳住,时刻恰到好处,法华大师心惊这少年功力无匹,低声微笑道:「谢少侠,不是老衲谦词,看来少侠身手根骨无一不属上乘,将来冠冕武林,定属无疑,还望上体天心,少造杀孽,当能在以后修为上帮助不少。」

    谢云岳笑笑道:「晚辈当谨记斯言,终身不忘。」说罢转身与众人─一招呼,连说大师手下留情。

    天时不早,宾客纷纷辞去,谢云岳当晚即向金华三杰说,自己心急北上与拜兄雷啸天会面,明早即告辞,三杰苦留,他坚执不从,三杰心知与兰姑娘有了芥蒂,只得罢了。第二大一早,谢云岳又自仆仆风尘上道,兰姑娘也曾相送,神情哀怨,谢云岳也无动于衷,一声再会,扬鞭疾去。

    ※※※※※※※※※※※※※※※※※※※※※※※※※※※※※※※※※※※※※※

    谢云岳到杭州后,西湖胜景游览了一个遍,六挢天竺、钱塘观日。每至一处,无不徘徊竟日,在杭城留恋半月,登骑取道吴兴,出浙入苏,经句容,过镇江,抵江都,江都俗称扬州,市区繁华,尽是盐商木客,富豪巨贾罗集之地,一至傍晚,华灯初上,街头巷尾,弦歌不缀,呼卢喝雉之声,不绝于耳,游人如蚁,远远看去只见人头蠕动,谢云岳将马匹寄在城厢一家客栈,自己信步倘佯大街,目迷五色,不暇交睫,谢云岳心里说,古人道得好:「腰缠十万贯,骑鹤上扬州。」这里正是销金窟,应有尽有,只要你有钱,无穷的享受都有你份儿。

    谢云岳初至其地,盲目地跟着人群走着,二条街逛下来,街上游人愈加多了,熙攘塞途,人潮像水般涌进涌出,他皱了皱眉头,似是没有兴致再随着人跑,从离开金华后,他不愿与人多所接触,尤其是江湖朋友,深深觉得他们这班人与世俗逐臭之徒,并无二样,虽然其中不乏沥胆披肝之辈,但也少得可怜,所以十数天来,他都单独行动,住店投宿,捏报了一个姓名,为此,少却了很多麻烦,他这一感触,不禁踅了回来,走进客栈。

    这家客栈名唤「长兴」,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里面也有数十间房,一进店门,是一个川堂,摆了有二三十个桌面儿,并卖包饭酒食,扬州历为富庶之区,民间富有,本地人多爱跑茶楼酒馆,从早至晚的,川流不息。

    谢云岳找了一个座位,要了三味茶,又要了一壶竹叶青,两笼包饺,一人轻酌低饮,他这一吃,转瞬又是一个时辰,将近三鼓,吃食的人,有增无减,还有等座位的,遂起身离座算了钱,向里面卧房里走去,推开房门,和衣倒在床上闭目假寐,这心里不停地想着:自己这样天涯作客,飘萍四海,一晃已是数月了,仇人是谁,至今渺无头绪,似盲人骑瞎马,乱闯一气,到底不是办法,总要找一个人商量商量,于是又想起拜兄雷啸天来。他这越想,心里越烦,李大明,夏侯鑫,及夏侯两小金华三杰,兰姑娘等人─一浮在眼前,简直思想纷歧,便一赌气爬起来,盘膝坐下,把那「归元吐呐坐功」运行一遍,渐至物我两忘,灵台清明。

    坐功做完了,谢云岳将要脱衣入睡,忽听对面那间房内隐约传出呻吟之声,以及小孩低声泣语,倾听一刻,便认定那屋里的人,正在生病,立刻披衣下床,迳往对过房门前伸手欲敲,又继而缩手止住,觉得这件做,似过于冒昧,转向房面走去向店伙询问。

    那店伙正在门口靠着竹椅,迷着小眼嘴内哼着歌曲,手指敲着板眼,自得其乐。(按,从前客栈内投宿的旅客,大都为肩贩,行商,每每在半夜抵达,或未鸡唱即行匆匆离栈赶路,店伙轮流值夜通宵不寐,接进送出,再交通未便之区,亦均是如此。)店伙见谢云岳走来,慌不迭地站起,垂手笑道:「相公,这么早就要起程赶路吗?」

    谢云岳挥了挥手,表示不是,沉声问道:「店家,在我住的屋子对过那间,是什么人病着?」

    店伙「哦」了一声道:「相公问的是这个吗?十天前,有个老头,穿着打扮像化子模样携着一个小童同来投店,老头浑身全带着伤,进得房去,便自倒在床上寒热大作。老头摸出一包药末,和水吞下,哪知这药全不对路,非但不见功效,更形严重了,有时竟昏迷不醒。小孩急了,跑在外面不知在哪里找了一个面色姜黄的汉子来,那人看了一下,满面忧急,又出外请来本地名医黄百塘,说起黄百塘,称作半仙,他诊过的病,可说是药到病除,活人无数。」

    店伙说着,翘了翘拇指,又往下说:「黄半仙来后,把了脉象,头摇得拨浪鼓似的,说是老头病入膏肓,无药可救,最多可以拖个半月十天,连个药方都不肯留下,诊金也不要竟自离去。店东听说老头要死在店中,那还了得,即求那面黄汉子将老头搬离此间,经不起那黄面汉子再三说好话,他说老头虽然病况沉重,却不会立刻有危险,他本人即刻要赶往一地去讨一味药,服下即会病愈,于是丢下五十两银子,匆匆就走,临行之际,严嘱要等他回来,他这一去有五六天了,还未见返转,看来老头是凶多吉少。」

    谢云岳眉头一皱道:「店家,带我去看看老头,成么?」

    店伙两眼睁得铜钱般大,满睑疑惑之容,笑道:「怎么,相公你还会看病吗?真看不出,成。」说着,大步地领头走去,嘴里说着:「这有什么不成?」心里可嘀咕着:「这位相公,敢情是有点神经,就算你有两手,还会盖过我们黄半仙吗?」

    前文不是说过明亮大师,是个学究天人的高僧么,医道通神,要不然追魂判谢文脏腑均损岂能苟延十一年之久,自收谢云岳为徒后,将医道一股脑儿传给了他,其后又把「轩辕真经」内面金针治病方法传了,故谢云岳虽未医过人,对医药造诣却甚高。

    两人来在病者门口,店伙敲了敲门,唤道:「小哥儿,请开门,有人来看病啦。」

    房门「呀」的声开了一半,内面探出一个小孩儿头来,小孩儿面相长得五官端正,神清目秀,眼圈有点红肿,似是哭泣过,小孩儿望了望两人一眼,便自问谢云岳说道:「这位大叔能治病吗?哎,看看也好,只是有劳大叔了,请进来吧。」

    谢云岳暗忖:「这小孩儿吐属倒是大人腔。」便跨进房去,见老头仰卧榻上,张口不停地喘息,靠榻桌上燃着一支红烛,只剩下小半截,烛光黯淡,房内景物衬托得有点凄惨隐沉,老头见有人来,吐出一丝微弱声息道:「年青人,多谢你做前来看我,只是老朽这病,普通药物已是不能奏效,恐怕枉费好心了。」面上仍难掩住强傲神色。

    谢云岳傍着老人身侧坐下,温语安慰道:「老人家,你别着急,出门人总离不了病痛的,至于您这病虽然严重,还不至于到您所说的这个地步,在下还有把握能治。」

    那小童忙道:「真个吗,只要你大叔能治好我师父的病,我周麟先给你大叔磕三个响头。」说着就要跪下。

    谢云岳伸手拦住,笑道:「小兄弟,你别忙磕头,不过你放心就是。」于是执着烛光,俯身看了看老头舌苔,便拿着老头右手寸关尺处,闭目聚神扶脉,一会儿又扶左手,约莫一盏茶时,立起笑道:「脉象虽然散乱,但浮紧洪大,尚有可治,病因起自风邪,依在下猜测,老人家一定与人交过手,真力耗损过甚,而且是一路奔驰,均未好好调摄,以致真气泄散不能复聚,内热散于脏腑,复加晚间受凉,被阴寒侵入,束其肌表,是以寒热交作,同时误服伤药,将内伤积热大半逼存经脉,还幸尚早,再过几日,转成伤寒,虽有灵丹妙药也束手无策了。」

    老头睁目道:「年青人,你全说对了,你有办法么?」

    谢云岳见他病得这么沉重,仍掩不住那份强傲之气,不由好生钦佩,便自答道:「只要你老人家能挺得住痛苦,在下还能治得了。」

    老头嘴角泛起一丝笑意,强声说:「年青人你下手吧,我这老不死的自信些许点苦痛尚耐得住。」

    谢云岳笑笑,也不再多说,在怀中取出一个精致小锦盒来,掀开拈出九支金针,细如毛发,长约四寸,请老头俯卧着,将九支金针隔衣刺入后胸腹九处重穴,他这手法真高,金针粘在指间,笔也似直,一刺就入,那长可四寸的金针只剩下四五分露出衣面,不像普通针灸医生要慢慢捻入才可推入,这须全凭指劲,也非有精湛内功不可。

    只见老头等金针刺人后,不禁呻吟出声,闷声道:「年轻人,现在全身酸麻得紧,酸尚好受,这麻的滋味却不好受咧。」

    谢云岳哈哈大笑道:「好受却不能治好病,老人家您得多忍耐一点,等会儿金针一拨,你还得将真气逼住,不使它流窜,否则真气一泄散,又得多费一道手脚咧。」

    老头答道:「这个我是知道,只是年轻人你在何处学来这门绝技,金针治病之法医家及武林高手会者,尚不乏其人,老朽也略涉一二,要达到你这份功力的,却难一见,据老朽所料,你老弟武学,也差不得哪里去,是吗?」

    谢云岳见他又改称自己老弟,忙笑道:「武学之道,在下略步皮毛,未窥堂奥,深知老人家武林奇人,日后还请指点一二。」

    只听老头「嘿」了一声,道:「老弟,那要请老朽指点吗,那是当然,老朽轻不受人之德,即承治病,总有你好处就是。」

    谢云岳强忍住笑,故作正色道:「老人家,在下医病有三不治,你知道么?」

    那老头本来俯在榻上,埋首枕下,听说不禁把头仰了起来,道:「老弟台,你说话忒也奇怪,老朽怎么会知道,这三不治,你且说说看。」

    谢云岳不禁哑然失笑,自己这三不治,是谎言搪塞的,人家怎么知道,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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